四周闃然，只看得花影浮動，暗香怡人。

孟婉口中的二字令人屏息。

終究是像個初入宮闈，沒大沒小的孩童，這麽兩個字雖然對著李持盈說的，可是在皇上面前那就是大不敬啊。

茗兒惶恐，扯著孟婉的裙角，小聲喚著：“娘娘……”

感覺到茗兒的動靜，孟婉眸子微微低下，掃了跪在地下的茗兒一眼後，又擡眸觀上裴元鑒神色，浮上紅暈、微有躊躇。

李持盈也楞了的，印象裏的孟婉似乎從來沒這樣直接反抗過，她一直以為不過是團棉花。別人打她也不疼，她也不會對人有害。現在知道了，這就是所謂的綿裏藏針。

不過，聽茗兒所言，似乎，孟婉失憶？李持盈納悶之極。

此時，孟婉還沒意識到自己做法有些偏激，忘記了自己身處的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陷阱。許多事情無力回天，行到此處，再回頭也追不得。

屋內的氣氛詭譎，外頭恰是一聲“皇後娘娘到——”給打破了冷森森的氣氛。

李持盈的臉瞬間坍塌，比之氣憤更多的是恨意。

祁絡繹之所以來是派去的通傳小侍終於回來了報信說全都告訴皇上了，眼下皇上是去了昭妃和毓嬪兩處。終歸皇上是要找上自己的，不如提前來一步怕生事端。

祁絡繹嫻熟入內，早就知曉裴元鑒在這，施一禮，頷首道：“給皇上請安。”目光一瞬不瞬地跟著面前的孟婉身上，再一低眸，原來是茗兒跪在了地上。

雖然祁絡繹不知道發生什麽情況，但看起來是對婉姐姐很不利。約莫是真的傷了頭，失憶了，就也不知道拿捏分寸。裴元鑒終究是裴元鑒，他沒有改變，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不是慈悲的聖人。

噙著笑，祁絡繹移步上前，默不作聲地將孟婉護在了身後，柔聲言：“這是出什麽事情了？”作勢瞧了瞧孟婉又看了看李持盈，莞爾一笑接著說：“我這瞧著二位都氣色好了不少，想來是皇上您一來那災禍也都去了。”

李持盈冷哼一聲，這祁絡繹又在自己面前打圓場了，一副母儀天下的慈悲模樣，裝著的也不曉得是給誰看。眉山緊蹙，擰成一個川字，抿唇不出聲，等著裴元鑒的說辭。

“昭妃失憶了，言辭行為不免失了規矩，你是皇後，多費心教導教導她。”裴元鑒整理著袖擺，似乎是極其不在意的吩咐，又卻是字字刻在孟婉心頭的無情。

祁絡繹聽著也是猜出了幾分，臉上的笑意不減，應和說：“是，臣妾知道了。不過禍兮福兮，依我看也是順其自然才好，昭妃能得以舍去一部分記憶定然也能得到另外一部分的不同於以往的回憶，您說，對吧？”

祁絡繹有意指出裴元鑒利用孟婉做寵妃，讓她成為眾矢之的的棋子又再次拋棄的事情。

“對了對了，毓嬪妹妹亦然，失去的雖然遺憾但往後定然能夠得到更多的。”祁絡繹說話滴水不漏，讓人既找不出破綻，又要笑臉迎著順著自己的話而下。

裴元鑒輕哼一聲，道：“皇後說的極有道理。”

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這富貴固然好，可也得有命享。有本事的，自然也能扶搖直上。至於其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於自己沒一毫關系。

本來就是只身而來，當然只身而去。祁絡繹笑意盎然，眸底映襯的卻都是冷寂。

李持盈知道祁絡繹說著正是小產之事，還記得太醫也跟自己說是身子虧損底子不佳，就算是養胎十月也保不準能夠留得住那孩子。現下走了就走了，要緊的是身子趕快好起來才行。

附和著祁絡繹的話，李持盈也舒展了眉山，細聲說：“皇後娘娘所言如同醍醐灌頂一般，臣妾不該沈湎傷痛，當下養好身體，多多為皇上解憂才是正確的選擇。”

裴元鑒聽了點了點頭。目光灼灼盯著的是李持盈的溫婉笑容，就是不知道那張笑臉之下是真心還是假意。斜瞥一眼祁絡繹，笑意漣漣更是好會逢場作戲。

“此事毓嬪也傷得嚴重，晨昏定省都免了吧，在宮裏好好補身子，有何缺的盡管派人去拿。”裴元鑒出聲安慰，算是那個流逝生命對李持盈唯一的一絲慰藉。

再看向皺著一張小臉的孟婉，裴元鑒出聲吩咐說：“孟昭妃病情也不知是否能恢覆，皇後與你親近，你也就多去她那裏走走。皇後也多教著她，別鬧出了笑話傳了出去就不好了。”最後一句，是對著祁絡繹說的。

祁絡繹應下。好在裴元鑒還知道自己跟孟婉“親近”，沒有以此斷了二人之間的關系，將孟婉交付了自己，此番也算是裴元鑒還存著一絲值得祁絡繹溫暖的地方。

孟婉垂下了頭顱，覺得十分挫敗。

祁絡繹瞄了她一眼，不知是否要告訴她這裏是深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裏最可怕的不是死去，而是心涼，在綿長的歲月裏一點點的折磨，無法喘息、無法傾訴的寒冷。

裴元鑒又在低聲吩咐著李持盈瑣碎事情，離著遠了看還以為帝妃深情濃濃，著實令人眼紅。

孟婉知道自己在這裏也是礙眼，剛剛對這個皇上泛起的些許好感盡然全無，欠身一禮欲要離開。“毓嬪無事，又有皇上情深意重，孟婉就此告退。”

話剛落，驀然扯起長裙擺轉身跑了出去。

祁絡繹斂黛，催促說：“茗兒還不趕緊追過去看看，怎麽伺候自家主子的？”

雖是教訓，但茗兒感激地朝祁絡繹一點頭，提裙站起，膝蓋隱隱作痛，行禮叩謝後一咬牙一起跑了出去。

自己是追不得的，又怕孟婉摔跤迷路雲雲，總之現下的孟婉什麽狀況都有可能會發生，小心點也好。

事不關己了，祁絡繹也是想告退，瀟灑著遁走。卻被裴元鑒一聲給扣了下來，聲音不怒自威，有著不容抵抗的壓迫之感，裴元鑒擱置下原本握著的李持盈的手，站起身來說：“皇後，這件事情朕還得再與你仔細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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